青竹絲(竹葉青)、金粟蘭(珊瑚)。逝去那些事
「珊瑚~」竹葉青一把推開單人病房的門,濃濃的消毒水味撲鼻而來使他皺來下眉頭,接著看見自己要找的人埋沒在待辦事項堆之中
「你來了啊,竹葉青」坐在病床上的珊瑚處理著手邊堆積如山的工作,漫不經心的應了聲,連頭都沒臺起來,手上的黃色螢光筆畫了一行又一行
「嘛……那個……你在忙啊……」竹葉青往後退了一步,一金一紅的眼眸垂了下來,顯得有些失望
據說珊瑚的家族表面上是做寶石企業,暗地裡卻是買賣債權的討債集團,身為總裁的珊瑚總是處於蠟燭兩頭燒的忙碌狀態,臥病在床還忙成這樣竹葉青已經看過很多次了,雖然一點都不意外,但自己是好不容易抽空來找他的吶……
「嗯?怎麼了?」發覺到竹葉青語氣轉變的珊瑚問,心中則迅速思考著最近有什麼節日或該做的事,卻怎樣都想不起來
「爸爸給了我兩張遊樂園的票,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,很忙的話那就、」竹葉青揮了揮原先藏在身後的兩張入場券,上揚的嘴角難掩心中高興的心情,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開口邀約對方
「沒關係的,竹葉青特地邀請我,怎麼能不去」珊瑚迅速的把桌上那疊待辦事項揮到地上,笑著面向竹葉青
「真的嗎!?哇,還是珊瑚最好了~~我第一次能去遊樂園的說」站在病床邊的竹葉青迅速撲在珊瑚身上,後者瞬間不知所措的臉紅了起來
「你沒問題吧?遊樂園可是很大的呢」珊瑚生澀的用手順了順竹葉青金色的長髮,滑滑的,就像兔毛一般柔軟。有點擔心竹葉青的體力究竟能否去遊樂園
「我這次會記得吃藥啦……」竹葉青埋在珊瑚的被子中含糊不清的說,所以他沒看見當珊瑚聽見這句話時那堪稱經典的驚訝表情
「那就明天9點約在醫院樓下?」難得竹葉青願意乖乖吃藥吶,就一起去玩當作獎勵吧!珊瑚默默的想
「好呀,那麼珊瑚掰掰~~」竹葉青淺笑著揮手走出病房,但珊瑚卻看得出來那種並不是他平時虛偽的假笑,而是發自真心的微笑
從病床上站起來,珊瑚推著點滴走到窗邊,從三樓目送坐進黑色加長轎車的竹葉青,一直等到看不到車影才離開窗邊,坐回病床上
「到底是什麼節日竹葉青才肯乖乖吃藥、還特地邀請我去遊樂園啊?」珊瑚有點煩惱的翻開放在床頭櫃上幾乎全滿的行事曆,才震驚的發現原來明天是竹葉青的生日
珊瑚苦笑了起來,將行事曆隨意丟到散落一地的待辦事項中,捂著微微酸痛的眼倒在床上,感到有些自責
我居然忘了吶……總覺得有點愧對竹葉青
該怎麼補償他才好呢?
………………隔天
「唔……」抬起沉重的眼皮按掉顯示八點的鬧鈴,待視線清晰起來才發現病房內多了個人正在凝視他「竹竹竹竹竹葉青你怎麼會在這裡!?現在才八點而已,況且我們是約在醫院門口的吧?」
「驚喜嘛,生氣了?」竹葉青用手捧著下巴靠在病床上,一金一紅的眼眸水汪汪的望著他,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等多長時間
「沒有啊,竹葉青特地來接我,我很高興啊!」珊瑚趕緊否決,雖然自己真的有被他嚇到,但竹葉青這麼無辜的眼神真的很難讓人生氣
「珊瑚,今天可以穿這件嗎?」竹葉青從身後拿出一個某百貨公司的紙袋,被金色長髮蓋住的雙頰微微潮紅
「欸?幫我挑的嗎?謝謝你」珊瑚從他手中接過紙袋,撕開膠帶發現竹葉青果然又挑深藍色系的服裝了,回想起來,自己的衣服好像都是竹葉青選的呢
「那我先下去等你了喔!」竹葉青燦笑著以平時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奔出病房,而且完全沒有喘氣或是昏倒
「他真的有吃藥欸……」珊瑚愣了幾秒之後才掀開棉被,拔掉點滴接著走到鏡子前面開始換衣服
竹葉青這次選給他的是一件深藍色的長版毛衣外套,裡面加上白色短袖襯衫,一條黑色的腰帶,再配上黑色的長褲跟白色的靴子
那傢伙的品味還真是從來沒變過啊,某隻深藍色長版毛衣偏執狂。
大概收拾了下行李,珊瑚開病房的門--
「珊瑚~~」竹葉青從他病房門旁的角落跳出來,抱住一臉錯愕的珊瑚,珊瑚的心中感到莫名無奈
其實珊瑚不是第一次懷疑竹葉青到底有沒有“身為男性的自覺”,或許竹葉青連自己是男的都不知道?畢竟珊瑚也不是不知道金絲雀因為原本想要的是女兒,所以就一直以來都把竹葉青當女兒在養,造就了竹葉青這種形象
看著正抱著自己還繼續往他懷裡鑽的竹葉青,珊瑚的手有那麼一陣子真的不知道該擺哪裡才好,在病房門口一直維持這種姿勢也不太合適,於是珊瑚將竹葉青的手輕輕從他肩膀上放下來,順道打量了下他身上穿的服裝
白色的襯衫配淡黃色的毛衣外套,袖子比手指還長了一截,領口處別著一條黑色領結,底下穿著黑色大腿襪與白色長靴……
等等,那個大腿襪是怎麼一回事?
是兔子圖案的啊啊啊啊!!是那種邊緣縫著兔子耳朵的那種!!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---
「竹葉青……」珊瑚僵硬的別開視線,感覺心裡有點複雜
「吶吶,珊瑚去過遊樂園嗎?」絲毫沒注意到珊瑚的異樣,竹葉青牽起珊瑚的手往電梯奔去
「去過一次,跟母親還有金絲雀阿姨一起去的」珊瑚淡淡的笑了下,忍不住又順了順竹葉青的長髮
兩人手牽手到了遊樂園門口
「欸?人比我想像的少好多」珊瑚看著寥寥可數的幾個人進入樂園,連售票處也只開了一個窗口,完全不像新聞說的樂園在春假時期的空前盛況
「嘿嘿,珊瑚,我告訴你喔,這個樂園可是淺蔥姐姐、弦梟哥哥還有E哥哥來袪魔過的樂園呢!這樣算起來至少也有十幾年的歷史,人群自然就少了啊」竹葉青說,順手將門票遞給剪票員,經過地圖區時抽了兩份地圖,一份遞給珊瑚,接著興奮的問「珊瑚想要先玩什麼呢?」
「先去那邊的旋轉木馬吧」珊瑚比向離遊樂園門口最近的設施-旋轉木馬
………………
從旋轉木馬一下來,竹葉青就差點跌倒,當然走在他身後的珊瑚不可能沒注意到
「竹葉青你……」珊瑚伸出手搭上竹葉青肩膀,疑惑的出聲詢問
「我沒事,那個、我去一下洗手間」竹葉青並沒有轉頭就跑走了,但珊瑚光聽就知道大概是藥效過了,所以當下也沒有挽留
竹葉青一路衝到洗手間,先打開所有隔間確定裡面沒有其他人,接著便將門反鎖,背靠著門滑了下來
伴隨著咳嗽,嘴角流下一道鮮血
為了不讓珊瑚擔心,竹葉青馬上將吐出來的血用擦手紙抹掉,扶著流理臺勉強站起來,從包包抽出一個裝著半透明翡翠色藥片的玻璃瓶,輕輕嘆了口氣,將上頭的軟木塞拔掉,倒出他需要的份量
「真的,好不想吃藥吶……」竹葉青將手中拈著的半透明綠色藥物對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,食指指甲大小的藥物在光線的折射下閃著噁心的翡翠色光芒
「不過今天真的好想好想跟珊瑚一起玩」反手將藥丸塞入口中,合著血水硬吞下去,一種刺鼻的腥味充滿鼻腔,使竹葉青又靠在洗手臺邊乾嘔了幾下,待冷靜一陣子後他將眼角邊不明顯的淚滴抹去,望著鏡子中的自己,道「今天……只要今天就好了……」
竹葉青從小就知道自己活得不久了,自己的體力永遠比同齡的人差了一大截,當其他孩童都出去跑跑跳跳時他只能待在家裡,童年的記憶除了醫院之外還是醫院,似乎是因為自己不是完整的人類,現代的科技還沒有進步到能將他的壽命延長到正常人的範圍,甚至連體力也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,他還記得自己在五歲時偷聽醫生跟母親的對話,得知自己活不過八歲,這就是為什麼母親金絲雀、父親青行燈還有大家都會盡量滿足自己的要求
小時候總是在各大醫院跑來跑去,從名醫到秘醫、從西醫到中醫,合法的、非法的,能試的都試了,等待著他的,仍然是逐漸逼近的、被注定好的死期
竹葉青一直以為自己沒有未來,只不過是父母親的累贅罷了,直到他在一次跟隨母親上班時,遇見了實驗家公良陌,然後……
『這是未經認證的藥物,可以讓你在藥效過去之前擁有正常人類應該有的體力,但它的藥物依賴性非常強,你會越來越需要它,確定要試試看嗎?』
『確定。』
『先提醒你,只要使用一次,它的副作用就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喔」
『當然!不這麼做,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!?』
第一次使用的時候,藥效是兩天,結束的時候竹葉青吐血吐到昏了過去,昏迷了三天,把金絲雀嚇個半死
但竹葉青並不後悔
因為副作用真的很討厭,竹葉青只在真的需要的時候才使用,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藥效越來越短,這大概就是公良陌說的“越來越需要它”吧?可是,知道這種藥物有副作用的就只有公良陌、金絲雀跟竹葉青自己而已,珊瑚還有其他人目前還不知道
回憶什麼的,就到這兒為止吧!
「珊瑚~~接下來要去哪裡~~?」竹葉青一口氣衝出洗手間,抱著在門邊等他的珊瑚,後者滑到一半的手機因鬆手而落到地上
現在最重要的,不就是實現使用藥物的意義嗎?
「那麼竹葉青想去哪裡呢?」看到竹葉青又恢復體力,雖然珊瑚知道他又依賴藥物了,但至少這下他的體力又能延長了
「唔……鏡子迷宮怎麼樣?那些哥哥姐姐就是去那裡祛魔的喔!」竹葉青剛說完就發現珊瑚的臉色變得有點怪怪的,這才想起來菟絲子的能力跟鏡子有關,看到那麼多鏡子的話大概會想起那些事吧?
「好啊,既然是竹葉青想要去」不等竹葉青反悔,珊瑚就直接同意了
「鏡子迷宮是在那個方向喔!」竹葉青剛語畢便拉著珊瑚的手一路爆衝過去,珊瑚無奈的笑了下
嘛,他開心就好
一進入鏡子迷宮,竹葉青就變得異常安靜,據珊瑚的了解,看到那麼多釣在天花板上的泰迪熊,竹葉青怎麼可能不撲上前去?更奇怪的是,竹葉青似乎是毫無懷疑、完全筆直的朝什麼目標走去
當竹葉青繞過某個轉角時,在那個角落有個穿著紅褐色上衣的微胖大叔正在打電話,珊瑚很明顯的注意到竹葉青一金一紅的瞳孔迅速收縮了下,接著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
「是你……」竹葉青咬著嘴唇恨恨的說,緊緊握住的手被指甲札得滲出血水,金色的髮絲因憤怒而微微飄起
「竹葉青?」珊瑚從來都沒有看過竹葉青這麼可怕的模樣,眼角餘光瞄到四周圍的鏡子反射出來的不是竹葉青,竟然是- -
乒乓的一聲,鏡子迷宮中所有的鏡子應聲碎裂,連燈泡也碎落一地,冰雹大小的碎片從天而降,尖叫聲四起,珊瑚反射性的蹲在地上,那位大叔這打算離開卻被玻璃碎片絆倒,滑倒在地,手機也飛到他拿不到的地方,手機的另一頭一直喂喂喂了半天,直到被面色猙獰的竹葉青一腳踩裂
「你,該不會忘了我吧?八年前,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?警方找不到你,就以為我魂飛魄散了是不是?」竹葉青俯看著那位一臉驚恐的大叔,接著將左手食指及中指指尖壓著自己的太陽穴、無名指及小指遮住血紅色的左眼,流著鮮血的右手掌心則對著那位大叔
珊瑚看著這副景象打了冷顫,畢竟,能看到八年前那場車禍的兇手的,只有高度與駕駛座一至的菟絲子啊!但……她不是往生了嗎?
鏡子的碎片像是有意識般從迷宮各處聚集,在竹葉青右手掌心前聚集成錐體
「去死吧,破鏡·散」竹葉青冷冷道,由玻璃碎片組成的錐體便魚灌衝入那位大叔嘴裡,速度之快連他想閉嘴都沒門
「這麼多玻璃碎片散落在你體內各處,雖不會至你於死地,卻會讓你帶著罪惡與悔恨痛苦一、輩、子」竹葉青雙手掐住那位大叔的脖子往上舉,邊咬牙切齒的說,一金一紅的眼眸瞪得老大,彷彿要噴出火焰似的「你以為我不知道八年前的意外其實是……」
竹葉青還沒說完便突然放開手使那位大叔重重落在地上,自己也閉上眼眸暈了過去,幸好珊瑚即時接住他
得趕快出去才行啊!
珊瑚順手將竹葉青公主抱了起來,在走了一陣子後總覺得一直在繞圈圈,心裡難免有些焦慮,畢竟自己真的很不擅長解迷宮,而這件事就只有陪他解過迷宮的菟絲子知道……
『哎呀,珊瑚你這樣不行啦!身為男生怎麼可以不會解迷宮,你以後還得陪自己的女朋友走欸!』
『那麼到底該怎麼解迷宮呢?』
『如果是平面迷宮的話就用左手摸著一邊的牆壁走,有繩子的話就綁在入口,其他的就只憑運氣了。反正珊瑚一定走得出來吶!』
好啦,回想完畢
珊瑚很確定自己看過地圖,這座遊樂園裡的鏡子迷宮是平面的,所以摸著一邊的牆壁的方法應該行得通
由於雙手必須抱著竹葉青的關係,珊瑚用一邊的肩膀靠著牆壁,心中默默的祈禱不要壓錯邊,接著便開始走迷宮
幸好珊瑚有選對牆,兩三下就走出來了,珊瑚將竹葉青抱到離他們最近的長板凳上,選了個有樹蔭的位置坐下,將竹葉青的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,抬頭一看竟是烏雲密布
珊瑚的思緒有些混亂,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的,剛才鏡子破掉之前的影像不是竹葉青而是菟絲子,那難道是轉世?
「唔……珊瑚?我怎麼會在這裡?」竹葉青出聲喊他
「你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嗎?」珊瑚疑惑的問,畢竟自己不知道竹葉青現在究竟是誰
「怎麼了嗎?喔,我好像一走進玻璃迷宮就失去意識了耶,我昏倒了嗎?」就在此時一滴雨落到竹葉青的睫毛上,使他瞇了下眼
「竹葉青你等一下,我有帶傘」正當珊瑚開始翻找側背包時,竹葉青的手卻伸了過來壓住他的手
「不用找了,偶而淋一下雨嘛」放任越下越大的雨,忽略著匆忙撐傘離開的人們,竹葉青以幾乎感受不出情感的語調啟口「我媽媽,只要是在下雨天就會躺在她的薰衣草花園裡,不管雨下得多大都一樣,她說啊,菟絲子阿姨最喜歡下雨天了,只要在下雨天的時候哭泣就會想起菟絲子阿姨吶……呵呵,抱歉,講了些很奇怪的話呢」
竹葉青停頓了一下繼續說「吶,你知道嗎?有一種花生長在非洲的戈壁灘上,一粒種子只有一條主根,它會一直尋找水源,一直找、一直找、一直找、一直找,直找到幾年之後開出最美麗的花朵,那是種無法言喻的美,但它會在48小時內凋謝。它不會在乎別人覺不覺得它是一朵花,身為花,它只會認真的執行自己的使命而已。人也是,一樣的……」
「稍縱即逝的愛-依米花……」珊瑚天藍色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下,這些一模一樣的話,不就跟菟絲子在世時跟他說的一樣嗎?伸手撫上竹葉青的臉頰,珊瑚卻發現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
竹葉青已經沒有呼吸了
………………珊瑚日誌
給不知道現在在哪裡的竹葉青:
把你送到醫院之後我就一直待在急診室外面,一直等、一直等、一直等、一直等
不知道過了多久,有著金絲雀阿姨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,身旁跟著一個黑髮及肩,髮尾卻是藍綠色的碧眼男孩,目測應該10歲左右
他叫作峰神彌,是個日本人,後來金絲雀阿姨告訴我那是她的養子、你的義兄,我似乎應該要稱呼他為“表弟”
我記得我好像有說對不起,然後金絲雀阿姨說這不是我的錯,一切都是命運
我們三個就這樣坐在急診室外面,沉默
座位是一排四個人,我右邊的座位是空著的,總覺得那裡涼涼的,不知道為什麼
急診室外紅色的燈暗了下來,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跟金絲雀阿姨不知道說了什麼,醫生戴著口罩所以我看不出來他的表情,但金絲雀阿姨的臉色很難看
然後我被趕走了
一個星期後,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,金絲雀阿姨的電話還有家裡的電話都是
一個月後,我總算有空去到你以前的家,那棟日式建築正在被拆除,說什麼被建商買下了。我自私的動用Golden的力量把它買過來,畢竟你說過,這一大片薰香花園是金絲雀阿姨還有我母親最喜歡的地方,嗯,還好沒有很貴
一年後,我逼自己相信你已經往生了,逼自己回到忙碌的家族企業繼續忙Golden的工作,我知道你不論在哪裡都不會希望我難過
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的吧?
竹葉青,我的依米花
「你來了啊,竹葉青」坐在病床上的珊瑚處理著手邊堆積如山的工作,漫不經心的應了聲,連頭都沒臺起來,手上的黃色螢光筆畫了一行又一行
「嘛……那個……你在忙啊……」竹葉青往後退了一步,一金一紅的眼眸垂了下來,顯得有些失望
據說珊瑚的家族表面上是做寶石企業,暗地裡卻是買賣債權的討債集團,身為總裁的珊瑚總是處於蠟燭兩頭燒的忙碌狀態,臥病在床還忙成這樣竹葉青已經看過很多次了,雖然一點都不意外,但自己是好不容易抽空來找他的吶……
「嗯?怎麼了?」發覺到竹葉青語氣轉變的珊瑚問,心中則迅速思考著最近有什麼節日或該做的事,卻怎樣都想不起來
「爸爸給了我兩張遊樂園的票,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,很忙的話那就、」竹葉青揮了揮原先藏在身後的兩張入場券,上揚的嘴角難掩心中高興的心情,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開口邀約對方
「沒關係的,竹葉青特地邀請我,怎麼能不去」珊瑚迅速的把桌上那疊待辦事項揮到地上,笑著面向竹葉青
「真的嗎!?哇,還是珊瑚最好了~~我第一次能去遊樂園的說」站在病床邊的竹葉青迅速撲在珊瑚身上,後者瞬間不知所措的臉紅了起來
「你沒問題吧?遊樂園可是很大的呢」珊瑚生澀的用手順了順竹葉青金色的長髮,滑滑的,就像兔毛一般柔軟。有點擔心竹葉青的體力究竟能否去遊樂園
「我這次會記得吃藥啦……」竹葉青埋在珊瑚的被子中含糊不清的說,所以他沒看見當珊瑚聽見這句話時那堪稱經典的驚訝表情
「那就明天9點約在醫院樓下?」難得竹葉青願意乖乖吃藥吶,就一起去玩當作獎勵吧!珊瑚默默的想
「好呀,那麼珊瑚掰掰~~」竹葉青淺笑著揮手走出病房,但珊瑚卻看得出來那種並不是他平時虛偽的假笑,而是發自真心的微笑
從病床上站起來,珊瑚推著點滴走到窗邊,從三樓目送坐進黑色加長轎車的竹葉青,一直等到看不到車影才離開窗邊,坐回病床上
「到底是什麼節日竹葉青才肯乖乖吃藥、還特地邀請我去遊樂園啊?」珊瑚有點煩惱的翻開放在床頭櫃上幾乎全滿的行事曆,才震驚的發現原來明天是竹葉青的生日
珊瑚苦笑了起來,將行事曆隨意丟到散落一地的待辦事項中,捂著微微酸痛的眼倒在床上,感到有些自責
我居然忘了吶……總覺得有點愧對竹葉青
該怎麼補償他才好呢?
………………隔天
「唔……」抬起沉重的眼皮按掉顯示八點的鬧鈴,待視線清晰起來才發現病房內多了個人正在凝視他「竹竹竹竹竹葉青你怎麼會在這裡!?現在才八點而已,況且我們是約在醫院門口的吧?」
「驚喜嘛,生氣了?」竹葉青用手捧著下巴靠在病床上,一金一紅的眼眸水汪汪的望著他,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等多長時間
「沒有啊,竹葉青特地來接我,我很高興啊!」珊瑚趕緊否決,雖然自己真的有被他嚇到,但竹葉青這麼無辜的眼神真的很難讓人生氣
「珊瑚,今天可以穿這件嗎?」竹葉青從身後拿出一個某百貨公司的紙袋,被金色長髮蓋住的雙頰微微潮紅
「欸?幫我挑的嗎?謝謝你」珊瑚從他手中接過紙袋,撕開膠帶發現竹葉青果然又挑深藍色系的服裝了,回想起來,自己的衣服好像都是竹葉青選的呢
「那我先下去等你了喔!」竹葉青燦笑著以平時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奔出病房,而且完全沒有喘氣或是昏倒
「他真的有吃藥欸……」珊瑚愣了幾秒之後才掀開棉被,拔掉點滴接著走到鏡子前面開始換衣服
竹葉青這次選給他的是一件深藍色的長版毛衣外套,裡面加上白色短袖襯衫,一條黑色的腰帶,再配上黑色的長褲跟白色的靴子
那傢伙的品味還真是從來沒變過啊,某隻深藍色長版毛衣偏執狂。
大概收拾了下行李,珊瑚開病房的門--
「珊瑚~~」竹葉青從他病房門旁的角落跳出來,抱住一臉錯愕的珊瑚,珊瑚的心中感到莫名無奈
其實珊瑚不是第一次懷疑竹葉青到底有沒有“身為男性的自覺”,或許竹葉青連自己是男的都不知道?畢竟珊瑚也不是不知道金絲雀因為原本想要的是女兒,所以就一直以來都把竹葉青當女兒在養,造就了竹葉青這種形象
看著正抱著自己還繼續往他懷裡鑽的竹葉青,珊瑚的手有那麼一陣子真的不知道該擺哪裡才好,在病房門口一直維持這種姿勢也不太合適,於是珊瑚將竹葉青的手輕輕從他肩膀上放下來,順道打量了下他身上穿的服裝
白色的襯衫配淡黃色的毛衣外套,袖子比手指還長了一截,領口處別著一條黑色領結,底下穿著黑色大腿襪與白色長靴……
等等,那個大腿襪是怎麼一回事?
是兔子圖案的啊啊啊啊!!是那種邊緣縫著兔子耳朵的那種!!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---
「竹葉青……」珊瑚僵硬的別開視線,感覺心裡有點複雜
「吶吶,珊瑚去過遊樂園嗎?」絲毫沒注意到珊瑚的異樣,竹葉青牽起珊瑚的手往電梯奔去
「去過一次,跟母親還有金絲雀阿姨一起去的」珊瑚淡淡的笑了下,忍不住又順了順竹葉青的長髮
兩人手牽手到了遊樂園門口
「欸?人比我想像的少好多」珊瑚看著寥寥可數的幾個人進入樂園,連售票處也只開了一個窗口,完全不像新聞說的樂園在春假時期的空前盛況
「嘿嘿,珊瑚,我告訴你喔,這個樂園可是淺蔥姐姐、弦梟哥哥還有E哥哥來袪魔過的樂園呢!這樣算起來至少也有十幾年的歷史,人群自然就少了啊」竹葉青說,順手將門票遞給剪票員,經過地圖區時抽了兩份地圖,一份遞給珊瑚,接著興奮的問「珊瑚想要先玩什麼呢?」
「先去那邊的旋轉木馬吧」珊瑚比向離遊樂園門口最近的設施-旋轉木馬
………………
從旋轉木馬一下來,竹葉青就差點跌倒,當然走在他身後的珊瑚不可能沒注意到
「竹葉青你……」珊瑚伸出手搭上竹葉青肩膀,疑惑的出聲詢問
「我沒事,那個、我去一下洗手間」竹葉青並沒有轉頭就跑走了,但珊瑚光聽就知道大概是藥效過了,所以當下也沒有挽留
竹葉青一路衝到洗手間,先打開所有隔間確定裡面沒有其他人,接著便將門反鎖,背靠著門滑了下來
伴隨著咳嗽,嘴角流下一道鮮血
為了不讓珊瑚擔心,竹葉青馬上將吐出來的血用擦手紙抹掉,扶著流理臺勉強站起來,從包包抽出一個裝著半透明翡翠色藥片的玻璃瓶,輕輕嘆了口氣,將上頭的軟木塞拔掉,倒出他需要的份量
「真的,好不想吃藥吶……」竹葉青將手中拈著的半透明綠色藥物對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,食指指甲大小的藥物在光線的折射下閃著噁心的翡翠色光芒
「不過今天真的好想好想跟珊瑚一起玩」反手將藥丸塞入口中,合著血水硬吞下去,一種刺鼻的腥味充滿鼻腔,使竹葉青又靠在洗手臺邊乾嘔了幾下,待冷靜一陣子後他將眼角邊不明顯的淚滴抹去,望著鏡子中的自己,道「今天……只要今天就好了……」
竹葉青從小就知道自己活得不久了,自己的體力永遠比同齡的人差了一大截,當其他孩童都出去跑跑跳跳時他只能待在家裡,童年的記憶除了醫院之外還是醫院,似乎是因為自己不是完整的人類,現代的科技還沒有進步到能將他的壽命延長到正常人的範圍,甚至連體力也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,他還記得自己在五歲時偷聽醫生跟母親的對話,得知自己活不過八歲,這就是為什麼母親金絲雀、父親青行燈還有大家都會盡量滿足自己的要求
小時候總是在各大醫院跑來跑去,從名醫到秘醫、從西醫到中醫,合法的、非法的,能試的都試了,等待著他的,仍然是逐漸逼近的、被注定好的死期
竹葉青一直以為自己沒有未來,只不過是父母親的累贅罷了,直到他在一次跟隨母親上班時,遇見了實驗家公良陌,然後……
『這是未經認證的藥物,可以讓你在藥效過去之前擁有正常人類應該有的體力,但它的藥物依賴性非常強,你會越來越需要它,確定要試試看嗎?』
『確定。』
『先提醒你,只要使用一次,它的副作用就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喔」
『當然!不這麼做,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!?』
第一次使用的時候,藥效是兩天,結束的時候竹葉青吐血吐到昏了過去,昏迷了三天,把金絲雀嚇個半死
但竹葉青並不後悔
因為副作用真的很討厭,竹葉青只在真的需要的時候才使用,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藥效越來越短,這大概就是公良陌說的“越來越需要它”吧?可是,知道這種藥物有副作用的就只有公良陌、金絲雀跟竹葉青自己而已,珊瑚還有其他人目前還不知道
回憶什麼的,就到這兒為止吧!
「珊瑚~~接下來要去哪裡~~?」竹葉青一口氣衝出洗手間,抱著在門邊等他的珊瑚,後者滑到一半的手機因鬆手而落到地上
現在最重要的,不就是實現使用藥物的意義嗎?
「那麼竹葉青想去哪裡呢?」看到竹葉青又恢復體力,雖然珊瑚知道他又依賴藥物了,但至少這下他的體力又能延長了
「唔……鏡子迷宮怎麼樣?那些哥哥姐姐就是去那裡祛魔的喔!」竹葉青剛說完就發現珊瑚的臉色變得有點怪怪的,這才想起來菟絲子的能力跟鏡子有關,看到那麼多鏡子的話大概會想起那些事吧?
「好啊,既然是竹葉青想要去」不等竹葉青反悔,珊瑚就直接同意了
「鏡子迷宮是在那個方向喔!」竹葉青剛語畢便拉著珊瑚的手一路爆衝過去,珊瑚無奈的笑了下
嘛,他開心就好
一進入鏡子迷宮,竹葉青就變得異常安靜,據珊瑚的了解,看到那麼多釣在天花板上的泰迪熊,竹葉青怎麼可能不撲上前去?更奇怪的是,竹葉青似乎是毫無懷疑、完全筆直的朝什麼目標走去
當竹葉青繞過某個轉角時,在那個角落有個穿著紅褐色上衣的微胖大叔正在打電話,珊瑚很明顯的注意到竹葉青一金一紅的瞳孔迅速收縮了下,接著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
「是你……」竹葉青咬著嘴唇恨恨的說,緊緊握住的手被指甲札得滲出血水,金色的髮絲因憤怒而微微飄起
「竹葉青?」珊瑚從來都沒有看過竹葉青這麼可怕的模樣,眼角餘光瞄到四周圍的鏡子反射出來的不是竹葉青,竟然是- -
乒乓的一聲,鏡子迷宮中所有的鏡子應聲碎裂,連燈泡也碎落一地,冰雹大小的碎片從天而降,尖叫聲四起,珊瑚反射性的蹲在地上,那位大叔這打算離開卻被玻璃碎片絆倒,滑倒在地,手機也飛到他拿不到的地方,手機的另一頭一直喂喂喂了半天,直到被面色猙獰的竹葉青一腳踩裂
「你,該不會忘了我吧?八年前,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?警方找不到你,就以為我魂飛魄散了是不是?」竹葉青俯看著那位一臉驚恐的大叔,接著將左手食指及中指指尖壓著自己的太陽穴、無名指及小指遮住血紅色的左眼,流著鮮血的右手掌心則對著那位大叔
珊瑚看著這副景象打了冷顫,畢竟,能看到八年前那場車禍的兇手的,只有高度與駕駛座一至的菟絲子啊!但……她不是往生了嗎?
鏡子的碎片像是有意識般從迷宮各處聚集,在竹葉青右手掌心前聚集成錐體
「去死吧,破鏡·散」竹葉青冷冷道,由玻璃碎片組成的錐體便魚灌衝入那位大叔嘴裡,速度之快連他想閉嘴都沒門
「這麼多玻璃碎片散落在你體內各處,雖不會至你於死地,卻會讓你帶著罪惡與悔恨痛苦一、輩、子」竹葉青雙手掐住那位大叔的脖子往上舉,邊咬牙切齒的說,一金一紅的眼眸瞪得老大,彷彿要噴出火焰似的「你以為我不知道八年前的意外其實是……」
竹葉青還沒說完便突然放開手使那位大叔重重落在地上,自己也閉上眼眸暈了過去,幸好珊瑚即時接住他
得趕快出去才行啊!
珊瑚順手將竹葉青公主抱了起來,在走了一陣子後總覺得一直在繞圈圈,心裡難免有些焦慮,畢竟自己真的很不擅長解迷宮,而這件事就只有陪他解過迷宮的菟絲子知道……
『哎呀,珊瑚你這樣不行啦!身為男生怎麼可以不會解迷宮,你以後還得陪自己的女朋友走欸!』
『那麼到底該怎麼解迷宮呢?』
『如果是平面迷宮的話就用左手摸著一邊的牆壁走,有繩子的話就綁在入口,其他的就只憑運氣了。反正珊瑚一定走得出來吶!』
好啦,回想完畢
珊瑚很確定自己看過地圖,這座遊樂園裡的鏡子迷宮是平面的,所以摸著一邊的牆壁的方法應該行得通
由於雙手必須抱著竹葉青的關係,珊瑚用一邊的肩膀靠著牆壁,心中默默的祈禱不要壓錯邊,接著便開始走迷宮
幸好珊瑚有選對牆,兩三下就走出來了,珊瑚將竹葉青抱到離他們最近的長板凳上,選了個有樹蔭的位置坐下,將竹葉青的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,抬頭一看竟是烏雲密布
珊瑚的思緒有些混亂,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的,剛才鏡子破掉之前的影像不是竹葉青而是菟絲子,那難道是轉世?
「唔……珊瑚?我怎麼會在這裡?」竹葉青出聲喊他
「你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嗎?」珊瑚疑惑的問,畢竟自己不知道竹葉青現在究竟是誰
「怎麼了嗎?喔,我好像一走進玻璃迷宮就失去意識了耶,我昏倒了嗎?」就在此時一滴雨落到竹葉青的睫毛上,使他瞇了下眼
「竹葉青你等一下,我有帶傘」正當珊瑚開始翻找側背包時,竹葉青的手卻伸了過來壓住他的手
「不用找了,偶而淋一下雨嘛」放任越下越大的雨,忽略著匆忙撐傘離開的人們,竹葉青以幾乎感受不出情感的語調啟口「我媽媽,只要是在下雨天就會躺在她的薰衣草花園裡,不管雨下得多大都一樣,她說啊,菟絲子阿姨最喜歡下雨天了,只要在下雨天的時候哭泣就會想起菟絲子阿姨吶……呵呵,抱歉,講了些很奇怪的話呢」
竹葉青停頓了一下繼續說「吶,你知道嗎?有一種花生長在非洲的戈壁灘上,一粒種子只有一條主根,它會一直尋找水源,一直找、一直找、一直找、一直找,直找到幾年之後開出最美麗的花朵,那是種無法言喻的美,但它會在48小時內凋謝。它不會在乎別人覺不覺得它是一朵花,身為花,它只會認真的執行自己的使命而已。人也是,一樣的……」
「稍縱即逝的愛-依米花……」珊瑚天藍色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下,這些一模一樣的話,不就跟菟絲子在世時跟他說的一樣嗎?伸手撫上竹葉青的臉頰,珊瑚卻發現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
竹葉青已經沒有呼吸了
………………珊瑚日誌
給不知道現在在哪裡的竹葉青:
把你送到醫院之後我就一直待在急診室外面,一直等、一直等、一直等、一直等
不知道過了多久,有著金絲雀阿姨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,身旁跟著一個黑髮及肩,髮尾卻是藍綠色的碧眼男孩,目測應該10歲左右
他叫作峰神彌,是個日本人,後來金絲雀阿姨告訴我那是她的養子、你的義兄,我似乎應該要稱呼他為“表弟”
我記得我好像有說對不起,然後金絲雀阿姨說這不是我的錯,一切都是命運
我們三個就這樣坐在急診室外面,沉默
座位是一排四個人,我右邊的座位是空著的,總覺得那裡涼涼的,不知道為什麼
急診室外紅色的燈暗了下來,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跟金絲雀阿姨不知道說了什麼,醫生戴著口罩所以我看不出來他的表情,但金絲雀阿姨的臉色很難看
然後我被趕走了
一個星期後,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,金絲雀阿姨的電話還有家裡的電話都是
一個月後,我總算有空去到你以前的家,那棟日式建築正在被拆除,說什麼被建商買下了。我自私的動用Golden的力量把它買過來,畢竟你說過,這一大片薰香花園是金絲雀阿姨還有我母親最喜歡的地方,嗯,還好沒有很貴
一年後,我逼自己相信你已經往生了,逼自己回到忙碌的家族企業繼續忙Golden的工作,我知道你不論在哪裡都不會希望我難過
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的吧?
竹葉青,我的依米花